【大明天下】(500)
作者:hui329
2022/9/1發表於:首發SexInSex 第一会所 禁忌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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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章 钓鱼计马到功成 一着失损兵折将
一间不起眼的小院落,一正两厢的格局,一如京师大多寻常百姓人家,一个
人步履匆匆地走到门外,轻轻敲了几声院门,门内人暗数着门声节奏,终于放下
戒备,卸了门栓,「吱呀呀」打开了院门。
「回来了?」守门人与来人看来相熟,并不等他回话,只是目光向正房瞥了
一眼。
来人点点头,急忙忙向正房奔去。
「咚」两扇木门被猛地推开,屋内人惊立而起,待看清来人相貌,才松了口
气,急声问道:「朱聪,外边究竟怎么回事?」
来人回身掩好房门,这才回道:「打听明白了,刚才的动静是官军在捕贼。
」
「真的?」屋内主人似乎有些不信,忧心道:「确实不是冲我们来的?该不
是伪明的疑兵之计?」
「千真万确,官军抬着尸首撤去的,我塞了一吊钱给兵马司的军卒,他说围
剿的是河北强贼王大川。」来人笃定回道。
「这帮鸡鸣狗盗之徒,平日里滥杀无辜,伤天害理,还险些因为他们坏了咱
圣教的大事,真是死有余辜!」屋内的主人是白莲教大行分堂下的一个香主,名
唤段朋,在晓得是因为王大川之故害得他白白担心了半晌后,立即对其破口大骂
。
「香主,而今虽不是冲着咱们来的,但咱们还须防着他们继续挨门挨户的查
核由帖,毕竟咱们的路引都是伪造,若被人看出来马脚……」
「我岂能不晓得这个,可堂主只交待了我等入京后蛰伏不动,一切听从他安
排行事,如今上面没有旁的指令下来,我能有甚办法!」段朋没好气道,他也是
奉命调派入京,对京师之地并不熟悉,出了这个街口,同样是两眼一抹黑。
张茂为人小心谨慎,知晓自己的大行分堂设在伪明朝廷近身之畔,必须慎之
又慎,故而各香头之间互不统属,各香主除了本分坛的事务外,只听命于他一人
,对别的分坛并不了解,这样做的好处便如王玺般,虽落入锦衣卫手中,且耐不
过刑供出同伙来,却只能供出自家下属,对整个大行堂大局无碍,坏处便好似现
在的段朋,愣生生变成了无头苍蝇。
「朱聪,分堂那边还没有回信?」段朋焦急地问着手下。
作为一堂之主,张茂虑事也不可谓不周,在各处都留了通传信息的地点,以
备下属有急事禀传。
眼见朱聪无奈摇头,段朋愈加烦躁,「再去探探。」
朱聪把嘴一咧,摊手道:「香主,便是堂里有了消息,而今也去不得了,刚
刚官军封锁了街面,各坊之间许入不许出,就是得了消息,也送不回来呀!」
「该死!!」段朋狠狠一捶掌心,不免心中隐忧更甚:「先是查勘由帖,如
今又开始净街封路,无缘无故怎会闹出恁大阵仗?」
「香主也不必太过担心,许是都为了王大川那伙贼人,您也晓得那厮的凶名
,官兵未免不会小题大做,如今围捕已毕,兴许过个一时半刻,这封便解了……
」朱聪见段朋愁眉不展,连忙宽慰一番。
话音还未落,外间院门猛响起一通敲砸声,「开门,开门,官家办差!」
段朋与朱聪相视一眼,终究还是来了……
*** *** *** ***
两边厢房门大开,一二十个精壮汉子涌了出来,有的手中还提着兵刃,守门
人用肩头紧顶着院门,神色慌张地看向自家首领。
大事临头,焦灼不安的段朋反倒平静下来,在院中清清嗓子,朗声笑道:「
敢问哪位?」
「不他娘说了官差办案么,恁多啰唣,再不开门大爷可就自己砸开啦!」门
外的人没甚好声气,与他同来的人似乎也脾气不佳,纷纷应和叫骂。
段朋低声对手下众人喝道:「把兵器收起来。」随即冲守门人点了点头。
门栓才一撤下,院门几乎同时被顶着撞开,七八个兵马司的官军挤了进来,
一个个伸着脖子左顾右盼,「他娘的瞎耽搁什么?可是干甚见不得人的勾当?」
「军爷言重,小人们不过是几个走街的行商,怎敢做不法之事。」朱聪点头
哈腰地陪笑道。
「这院子是赁的,」两个顺天府的差役取出名册对照了下院门外的由帖,「
沧州过来贩枣的?」
段朋连声称是,「才租下这院子不久,沾皇爷爷的光,借咱京师这块宝地讨
口营生。」
「娘的,就是你们这群外地人,跟苍蝇见了粪一样喜欢往京城里扎,害得爷
们一年到头不得消停!」一个官军狠啐了一口,忿忿言道:「都给大爷滚出来,
查路引啦!」
在兵马司的官军不停催促下,不久院内站满了精壮汉子。
「一个个长得都挺结实,看来这贩枣的活计不赖啊……」官兵与衙役分别对
照着各人路引描述验看,领头的官军闲在一边不阴不阳地嘬着牙花。
「都是些甚也不懂只知道吃的憨汉,要不是还需要这些夯货卖气力,早便一
个个撵回家去了。」段朋躬身赔笑,同时向身后使了个眼色。
朱聪从屋内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满脸堆笑道:「官爷们辛苦,尝尝俺家
乡的大枣,甚是甜人。」
「滚一边去!别妨碍老子公务。」兵马司这位爷一肚子闷气,拿一袋子破枣
糊弄老子,瞧不起谁啊!
「您且先尝尝滋味。」朱聪抓起一把大枣道。
「教你滚,你他娘……啊啊,你娘在家里安好吧?」见朱聪拿起的大枣下面
黄澄澄的铜钱及夹杂的小块碎银,这位弓兵小头目险些咬了自己舌头,匆忙改口
。
「累您记挂,她老人家身子还算康健。」朱聪笑嘻嘻地将那袋大枣交到了对
方手中。
入手只觉一沉,怎么也得有个四五贯铜钱吧,若再加上那些碎银……,弓兵
小头目立刻眉花眼笑,「你们这小本生意也不容易,见外了不是……」
「为小人们耽误了诸位不少工夫,您几位拿着润润嗓子,权当赔罪,小人今
后在街面上还少不得要麻烦诸位照拂……」段朋作揖不断。
「难为你这份心,枣儿我们收了,不过这照拂今后么……」这人笑了几声,
意味深长。
段朋被这家伙笑道心中没底,还待再问,一个兵马司兵丁喊道:「头儿,点
明白了,一共二十一人,都是外地的。」
那「头儿」点点头,对段朋道:「掌柜的,收拾收拾东西,跟我们走吧。」
众人面色齐齐一变,缩在门后的门子已经偷偷摸向了腰后,段朋立时用眼色
制止手下的鲁莽之举,这几个杂碎好料理,可一旦露了行迹,势必还会招来众多
官军,此间还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
「去哪儿啊?」段朋试探相询。
「上边有令:为保京师安靖,凡京中市井游食无业之人俱都逐至城外东郊,
遣散归家。」兵马司的这位爷许是觉得收了钱没给人办事有些愧疚,对目瞪口呆
的段朋宽解道:「其实周边州县也不乏城镇大邑,你把屋里的大枣归置归置,卖
到那边去也可赚上不少。」
枣儿的买卖兴许能赚上不少,可进紫禁城杀狗皇帝的生意就彻底泡汤了,段
朋心里叫苦,摸了摸怀里的银子,凑前强笑道:「官爷您看可否……」
段朋想着倾其所有,无论如何让兵马司通融一下将自己等人留在京城,还没
等他请托出口,院门外又跑来一个军卒,朝内喊道:「头儿,有人死活不肯走…
…」
「军爷、差爷,诸位爷,求你们开开恩吧,我这才赁下房子安顿下来,平日
就靠着个卖水挑子养着媳妇娃儿,真的没干过啥坏事情,您把我们这样撵出京去
,让我们一家老小如何过活呀!!」撕心裂肺的哭嚎声震天撼地,显是离这所院
子距离不远。
「你们手里的家伙是烧火棍啊,竖着的赶不走,就是横着的也得给我抬出京
去,咱们一举一动可都有人盯着呢,你们是想害老子落到锦衣卫手里怎地?」弓
兵头目吹胡子瞪眼教训着手下。
无端遭了上司一通训斥,那军卒也是一腔怨气,再回身毫不客气,不多时便
听见有人大声惨叫,随即孩子哭闹声及妇人的恳求告饶声不断传来。
「他娘的,你路引上写的是离家几日?竟容你在天子脚下混赖了几个月的光
景,奶奶的,单凭这一条就能打你几十背花,如今只是逐你们出京师,已是天大
的造化……」
「带你娘的家当,适才要死要活的时候怎地不说,马上滚蛋!!」
听着吵闹声逐渐远去,弓兵头目面上露出几分笑容,扭头问道:「你适才说
什么?」
「哦?」听说事关锦衣卫,段朋松开了手中的银子,堆笑道:「无事,只是
有些好奇,敢问军爷这是哪位贵人新订立下的规矩?」
那弓兵头目神色瞬间变得无比晦暗,带着七分惧意,三分无奈道:「想出这
等好主意的还能有谁,当今万岁爷跟前的大红人,锦衣卫都指挥使丁大人呗……
」
*** *** *** ***
京师东郊因着漕粮输京之便,甚为开阔,只是如今陆陆续续有顺天府及兵马
司官兵押解着各色人等猬集此地,素来空旷的东郊野外也未免显得局促起来。
段朋举目四顾,只见被清出京城的百姓乌央乌央的足有上千人,形形色色,
多是粗衣短褐的贩夫走卒,亦有少数行商,其中未免夹杂着一些目光闪烁的獐头
鼠目之辈,心知必有不少圣教同门亦在其中,奈何互不相识,想要商量都不知从
何人身上开口。
一队兵马司的弓兵负责弹压维持秩序,待得日影西仄,确定各处再无人解送
过来,一个当官模样的人骑在马上对众人高声喝道:「尔等听着,奉都指挥使掌
锦衣卫事丁大人之命,尔等市井游食无业之人汇聚京师,扰乱治安,败坏纲纪,
实为京城祸乱之源,即日起全部逐出京师,自谋生路,敢有擅回者,严惩不贷。
」
此令一出,数千百姓嚎啕不绝,家乡如有生路,谁肯离乡背井在京师谋活,
更有许多小偷小摸的奸狡欺诈之徒,全仗京师三教九流这一滩浑水发财,如今被
断了财路,更像死了爹妈般呼天抢地。
兵马司不理众人哭嚎,他们差事已了,赶着关城门前回衙门复命,扔了这几
千百姓,打道回府。
求告之人都已走了,众百姓也都渐渐没了力气,哭喊声逐渐低沉,化为零星
呜咽低泣,朱聪凑到段朋跟前,「香……大掌柜的」,被段朋一瞪,朱聪及时醒
悟地换了称谓,「咱们怎生办是好?」
「我怎知道!」段朋烦恼道:「无令返回,便是抗命,况且圣……上面恁大
图谋,不会轻易改弦更张,可是如今进不得京师,便是有令也接收不到,我等全
都成了没头苍蝇,总不能合眼摸象的胡乱行事吧?」
朱聪一撇嘴,心道您别问我呀,我若是能拿定主意,还会让你做这个老大么
!
这伙人正自愁云惨淡,不知如何是好,忽听人群里有人发出一声大喊,「甚
个鸟指挥,脑袋一拍下了这个毬令,那些店铺连云的富商大贾不见他清理出京,
只拿我等升斗小民耍弄,分明看我等好欺负,不顾我等的死活!!」
众人正是六神无主,茫然不知所措,一听那人的话顿觉说得有理,纷纷应和
。
「说得不错,我做工的那间酒楼东家便是南直隶人,怎不见被他们一家被押
解来此?官差尽是欺负我等苦哈哈!」
「可怜我这一家老小,眼看衣食无着,官家这是逼得我等去死啊!」
「这京师治安败坏,岂是我等祸乱的,好端端的,随便安个罪名,说赶便赶
出来了,天理何在!!」
「……」
「……」
一时间千余人齐齐诉苦,各抒己见,俱都觉得自己受了天大委屈,官府不公
!天道不公!至于想出这个鬼主意的锦衣卫那个甚鸟指挥使,更是生儿子没屁眼
的混账玩意!
「我等在这里倾吐委屈,朝中那些大人们怎会知晓?还是能伤得到姓丁的那
狗官分毫?是汉子的,随我回京说理去!」初个发声那人振臂高呼,休看这人年
纪轻轻,却是中气十足,一声便压住了全场乱哄哄的杂音。
「可是适才的军爷说我等再折返回京,就要严惩,少不得要戴枷坐牢,可如
何是好?」人群中总有老实怕事者瞻前顾后。
「呸!被赶出来失了生计,反正早晚也是个死,不如索性将事端闹大,看那
群狗官如何收场!」那人振振有词。
「对,反正他娘是个死,宁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既然烂命一条
,我等还怕个鸟!」立时有人附和。
「咱们就是拼个一死,也要将那姓丁的狗官拉下当垫背,大不了同归于尽!
」
「对对对,反正法不责众,我等大小几千人等,只要大家一条心,合力拧成
一股绳,官家能奈我何!!」
被强行赶出京城的众人本就有一腔怨气,这时又见有人挑头出了主意,且应
和的不少,纷纷便觉寻到了主心骨,那些捞偏门更觉可以趁乱再捞上一笔,起哄
嚷嚷着要回京说理,众口一词,这气势一旦起来,便是那往日心思怯懦的也被鼓
荡起了几分前所未有的勇气,随着人潮向京城方向涌去,单留下一些老弱妇孺及
不敢与官斗的认命百姓在郊野中茫然无助。
段朋本是进退两难,众人这么一来却正切中他的下怀,不晓得哪里从天而降
这么个宝贝,若非时机不对,真想抱着那牵头挑事儿的哥们狠狠亲上几口。
「掌柜的,有些不太对啊?」朱聪悄声耳语。
众人起哄聒噪,又乱又杂,朱聪声音又低,段朋有些听不清楚,嚷道:「你
说什么,大声些!」
朱聪也懒得废话,直接向前方一指,顺着所指方向,段朋见队伍前面那个率
先发声的人挥舞的臂上,不知何时缠上了一条白巾。
段朋心头狂跳,在人群中游目四顾,只见目光所及,足有数十个臂膀上都缠
有白巾者,其中许多正是方才出声附和并鼓噪将事端闹大之人。
一种终于找到组织的充实感迅速填满段朋心胸,他欣喜若狂地分开众人挤到
队伍前面,挨着那个不断叫嚣鼓动的年轻人,看看四下无人注意,低声说出了白
莲教的接头切口,「白莲花开千万朵,心灯一盏照我还。」
那年轻人恍如未闻,犹自奋臂大呼,段朋疑他未听清楚,直接抓住他手臂,
又道了一遍。
「这位兄台,我不知你在说些什么。」年轻人淡淡言道。
段朋一愣,难道自己想差了,仅是巧合不成?又见那年轻人仿佛漫不经心地
在自己手臂上扫了一眼,便转目他处,他立时恍然大悟,暗道该死,怎地把这个
重要物什给忘了!
段朋急忙从怀中取出一条白绢,将之缠绕在左上臂,那年轻人果然露出微笑
,拱手笑道:「白莲花开千万朵,心灯一盏照我还。」
这次对方抢先开口,反将段朋问得微微一怔,不过他此时正是心神不宁,好
不容易遇见同侪,一时未想其他,本能回道:「真空家乡极乐引,明暗归位各浮
沉。」
「适才敌我不明,兄弟多有得罪。」年轻人诚意致歉。
段朋如今哪有心思计较那点小误会,只是急于消解心中众多疑问:「不妨事
,但不知兄弟隶属哪个香头?今日所为可是接了堂主之令?堂主老人家现在何处
?」
「嘘——」年轻人示意噤声,段朋也立刻警觉地看看左右,只听那年轻人道
:「事态紧急,各处兄弟都断了联系,索性便借官府这次昏招,造起声势,趁机
举事……」
段朋惶急道:「皇城守备森严,仅凭我们这些人如何能杀得进?」
那人脸色一变,「我只是传话,进京后自有人再联系,兄弟你莫非忘了规矩
不成?」
想起教规严厉,段朋惊出身冷汗,点头道:「是,在下明白。」
「当务之急让咱们的弟兄都亮出身份,别到时候敌我不分,被这些人给胡乱
冲散了。」年轻的白莲教徒看看身后攒动人头,低声嘱咐。
段朋慎重颔首,心中还是觉得有些没底,「堂主那里……」
「你等鬼鬼祟祟,是干甚的?」年轻人突然一声大喝,打断了段朋问话。
如今天色还算早,有那急于赶路的商队想着趁落日前进城安顿,眼见上千人
乱哄哄朝前过来,虽不知其来路,也担心他们无端生事,俱都躲在道旁闪避窥伺
,被那年轻人一眼揪了出来。
听了那群商旅作揖打躬的一番解释,年轻人自顾冷笑,「进城经商?这京城
里已经容不下你等外乡人了,你们那些货物再运了回去也是徒费银钱,不如留给
我们,也算省些负担!」
大手一挥,年轻人身边那些臂缠白巾者立时涌上抢夺商队,人群中那些奸宄
宵小岂会放过这个便宜,纷纷冲上搜检,商队中人怎想在天子脚下,还有这般明
目张胆的大群强盗,见他们人多势众,不敢抗拒,只是不住求告哀恳,但请为他
们留下一些衣食盘缠,却引得那些恶徒暴虐心起,抢掠起来更加肆无忌惮。
年轻人回目四顾,见己方人群中有人面露不齿之色,有的生出几分惧意,更
多的则是意动踟蹰,轻声笑道;「看到了么,只消我等声势浩大,便是白取了他
们财物,他们也不敢多放个屁出来,兵马司那几个官军有何可惧!你们若是不动
手,可就只得眼睁睁见我等得便宜咯!」
那些正搜刮得不亦乐乎的家伙们顿时一通哄笑,终于引得些本是良善的百姓
也按捺不住,加入了他们的抢掠行径,这一动了手,胆子便纷纷大了起来,最终
这支商队莫说货物盘缠,便是身上衣衫也被扒个干净。
见那群近乎赤裸的商旅们抱臂缩在一处瑟瑟发抖,年轻人不屑戏谑道:「只
能说尔等倒霉,也莫要怨恚我等,真要责怪便去寻那叫丁寿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的
晦气,看他能否赔偿你等……」
一个身上从头到脚裹着一匹新抢的彩缎的恶少年笑道:「只要他那时候还没
被我们抢扒了裤子,当会有东西来赔给你们……」
众人哈哈大笑,如今胆子也都壮了,连叫嚷的气势也雄浑了几分,便是不找
那姓丁的狗官麻烦,这一路抢了下去,大家也足可狠狠赚上一大笔,这样来钱可
比整日挑担卖货来得容易,心中野火一经窜起,再也浇灭不息,有的为了寻找趁
手家伙,直接从沿途道边折了树干枝杈,连枝带叶挥舞着沸沸扬扬向京师东面的
朝阳门涌去。
「高啊,随便抢上几个行商,这些个见钱眼开的愚民便心甘情愿成了圣教大
业的马前卒,有他们在京中生乱,咱们浑水摸鱼,大事未必不能成!」段朋对这
个年轻人真是刮目相看,圣教果然人才济济。
「朱聪,立时让咱们的人都佩戴好标记,可别进京后失散了。」段朋吩咐道
。
朱聪等人也咂摸出了些味道,又见自家香主和那年轻人攀谈后神采飞扬,想
来事情有了眉目,当下也毫不犹豫地取出白巾缠到臂上,这缠白巾的人一多,不
免引起了旁人注意,有那过来问询的,若仅只好奇疑惑,他们也都守口如瓶,一
旦确定来者是同类,他们便加油添醋一番解释,众人立时明了,这一传十,十传
百,还没走出五里路,有白巾为记者足已有三百余人。
朝阳门外至通州这段官道因着每年漕粮输京,虽说道路宽阔,却也被年复一
年的沉重粮车碾压出道道车辙,这几千人男女老少俱有,深一脚浅一脚地一路走
来,队伍拖出里许来长,瞧着不像是来向朝廷要公道,反更像逃难的灾民多些。
段朋回头看看自己这支队伍,暗暗皱眉,莫要一路抢掠积攒出的那点士气被
这些老弱病残给消磨干净,他凑到那年轻人身前,低声道:「王兄弟,绕过前面
那个小丘便可见到朝阳门了,若由着这些人般拖沓招摇,引人注目不说,万一门
军忧惧落了城门,咱们就是再多个几千人一样进不得京城啊!」
如今段朋已知这位年轻人名唤王准,将心中担忧与之商量。
「小弟早已想到,大哥选上几个心腹跟我先去城门前守候,待得大队近了,
那些门军若有异动,我等便抢先动手夺了城门,京中承平日久,那些守城军士不
堪一击,定然望风而逃。」
听了王准这主意,段朋连声称好,立时选了自己麾下朱聪等七八个精锐心腹
,连同王准点了的四五个人随他同往,王准与其他同伙交待了几声,便带领着十
几人加快脚步,顺着官道直趋京城。
「大家快走,腿脚都麻利些,想想城隍庙市摆的那些珠宝象牙,东华门街面
上那些番人贩售的海外奇珍,官家苛待我等,便是顺手拿上几件权作补偿,谅来
也是法不责众……」留在队伍中的段朋等人隐在人群中,不住鼓动士气。
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不得不说白莲教众在鼓动百姓人心上确是一把好
手,数千人听得胸腾热浪,鼓足力气奋起赶路。
混乱的人群转过前面山丘,朝阳门已然在望时,不觉全都顿住了脚步,只有
后面不明情势者依旧推搡向前,可待他们看清了眼前情景,也不由和前者一般长
大了嘴巴。
一队官军排着整齐方阵,当当正正堵在官道正中,盔甲鲜明,刀枪耀眼,那
兵刃上的闪闪寒光看得众人一阵心悸。
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又听得一支鸣镝划破长空,随即蹄声如雷,成群结队
的骑兵从山丘之后绕出,从左、右、后三方围了上来。
这群骑士服色不一,有的毡帽皮衣,有的铁盔棉甲,内里俱是紧身箭袖,一
个个扶弓持刀,当先骑士已然张开角弓,锋寒箭镞在落日夕阳的映照下寒光闪耀
,瞧得众人胆颤心寒。
不知哪个先发出了一声大喊,随即人群中鬼哭狼嚎,众人丢掉手中的树枝木
干,抱头鼠窜。
「嗖—嗖—」
羽箭破空,骑士们毫不手软,狼狈逃散的人等立时便有十余个中箭扑倒。
「跪下抱头,敢有乱动者格杀勿论!」骑士们抽出腰刀,挥舞大喝。
「跪下!!」官道上的列阵步军齐声大喝,有那胆小的直接便吓尿了裤子。
众人纷纷依言跪倒,不敢乱动,其实这支骑兵队伍满打满算不过三四百人,
可骑兵阵势一拉开,当真有漫山盈野之势,众人大多都是小民百姓,如何敢跟持
枪握刀的官军对抗。
段朋见机得早,早就猫在人群中不再胡乱动弹,京师周边俱是平原,他们这
两条腿的如何能跑过四条腿的,至于直面冲撞对面列阵已毕的明军步兵……段香
主自问就是喝多了二两猫尿,也不会去干那主动寻死的勾当。
好在这里足有几千号人,大家彼此互不相识,官军总不能将我等俱都杀了吧
?段朋竟然破天荒地寄希望这些天子脚下的官军发发善心,不要和他多做计较,
罚些银钱,挨顿板子他也认了,想到此处,不觉将藏有兵刃的包袱踢得离自己远
些。
伴着跫然靴声,一队步卒持刃上前,四周骑军依旧安坐马上,警惕地监视众
人。
「官爷,我等俱是良民啊,只是蒙冤被赶出京城,想回来讨个理儿,并非作
乱……」人群中有人大着胆子哀求解释,立时引得一片附和。
「全都闭嘴,是乱民还是良民不是你等说得算的!」带队哨官大声呵斥,随
即点着一个人道:「把他带走!」
那人大呼冤枉,人群中顿时一片骚动,「锵——」官兵钢刀出鞘,看着那雪
亮刀光,众人识相得又都抱头跪下,只是战战兢兢地默念弥陀,求莫要倒霉被官
军选中。
「这个,拿下!」又一人被点了名字,那人不待官兵来拿,蓦地跃起,怀中
掏出一把匕首,反手便刺。
未等他伤到人,只听「咻—咻—」数声,七八支箭矢已插满胸前,那人挥着
匕首无力空舞数下,噗通栽倒,引起一片惊呼。
那支步军也不见丝毫惊讶,两个兵卒上前又在那人身上各补了一刀,确认人
已死透,直接将尸身拖了下去,众人虽吓得心胆俱裂,但有前车之鉴,都不敢再
动,只默求阎王莫要上门就是。
陆续又有人被选中拉出,段朋偷眼观瞧见被逮捕的皆是臂缠白巾的,暗道不
好,教中秘密已被人窥破,见无人留意,他立时将自己臂上白巾取下,偷偷藏了
起来。
段朋取下标记后便继续抱头不语,官军在人群中穿插来去,也的确未曾寻他
晦气,正当他暗自庆幸时,眼角忽然瞥见一角襕袍,一双皂靴缓缓走至近前。
「段大哥,还跪着呢?」
声音有些耳熟,段朋疑惑抬头,只见背倚夕照,一个明廷军官头戴帽儿盔,
身着膝襕绣袍,笑吟吟地俯视自己。
「你是……」阳光照眼,那人面目又隐在帽檐阴影之下,段朋一时没得认出
。
那人微微偏头,段朋终于看清了来人相貌,「是你!?」
来人正是王准,段朋顿时明了自家因何落到这番境地,「是你做了圣教叛徒
,出卖我等?」
「这话可就错了,小弟隶属锦衣卫西司捕盗校尉,咱们是官贼不两立,何谈
出卖背叛?」
段朋悔恨交加,看看左右,当机立断大喝道:「官军已知晓我等圣教身份,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出一条血路,大家各安天命!」
「拼啦!」一语惊醒梦中人,残余的白莲教徒不再心存侥幸,纷纷暴起反抗
,惊呼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段朋喊得光棍,却未在初时便窜起,见周围弓手箭矢纷飞,无暇顾及此处时
,他方一跃而起,曲指如钩,直锁王准咽喉。
心中恨意浓浓,段朋一出手便是雷厉风行,快若闪电,王准不见惊慌,一掌
横在颈间挡住攻势,另一手抓向段朋肋下。
一招间变守为攻,段朋心知这年轻锦衣卫功夫在他之上,既然拿他不下,不
妨趁早脱身,双足一点地,斜刺里飞身窜出,一下便跃出七尺,随后在扰乱奔走
的人群中绕来绕去,眼见便要冲到队伍边缘。
段朋正自欣喜,想着趁乱可夺下一匹马来逃生,忽地背心猛地一震,一股大
力传来,他只觉眼前一黑,张嘴「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咚」地一声一头栽倒
。
一条细链拴着一个拳头大小的锤头,随着王准手腕抖动,好像一条怪蛇般翻
转而回,缩进他的衣袖之中,王准把头一摆,淡淡言道:「拿下。」
*** *** *** ***
小丘之上,丁寿在众人簇拥下眺望官道乱象。
「螳臂当车,自不量力。」丁寿不屑嗤笑,身为白莲教匪未必死罪,可在官
军围捕之中还负隅顽抗,这可真是自寻死路。
「未想城中还有白莲逆党图谋不轨,若非大金吾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后果
着实不敢预测,下官钦佩之至。」柳尚义这话半是恭维,也是肺腑之言,倘若真
让白莲教在京中生出事端,他这个巡历顺天保定各府的捕盗御史,真该是当到头
了。
「多蒙侍御麾下与五城兵马通力帮衬,丁某不敢居功。」丁寿随口应付,目
光却在山下那些巡捕营官军身上来回巡睃不停。
「巡捕营的人怎么穿得五花八门的?哎,那边那个还有打着赤脚的!怎么看
着比那些百姓还要寒酸?」丁寿终于忍不住对着下面军兵指指点点。
并非丁寿多事,实在是那些巡捕营的马步军士衣装千奇百怪,莫说相比锦衣
卫的锦衣绣袍,便是他从神机营调出来的那哨官军,衣甲也比他们光鲜整齐了许
多。
「巡捕营俱是从京营里选拔而出的精锐健儿吧,怎么都这些打扮?」丁寿实
在不解,带着愠色质问身后:「莫不是有人其中贪墨?」
那几个巡捕营的把总指挥急忙申辩,「末将怎敢,实在是军中定例,巡捕官
军俱自置盔甲物什,遇警调用,上峰并无有这置办衣鞋的银钱调拨,我等贪从何
来!」
「我等虽出自京营,可毕竟已另成一系,谁肯为巡捕营这不足千人的营头向
工部请讨!」
众将俱是一副怨天尤人,顾影自怜的苦相,看来不像作假,丁寿将探询的目
光瞧向了神周,这小子自幼随着神英在京营与边军地方历练,当是熟知军务内情
。
「其实非只巡捕营,军卒应役,衣鞋盘费均由军户自承,上直侍卫旗校官军
俱同此例,」神周欠身,带着几分讨好谄笑道:「神机营若非缇帅您来坐镇,这
衣甲兵仗的调拨怕是还有好一番官司要打。」
「神机营是泾阳提督统领,此乃兵部明文,丁某不过是一管营号头,少将军
莫要弄错。」丁寿提醒道。
「大人说的是,末将口误,大人见谅。」神周急忙施礼赔情,心中暗道:说
得好听,你一纸手书过来,老爷子立即调派兵马,比接了兵部行文还要痛快利索
,京营中哪家号头官敢这么指使本营提督的,你这话谁能信啊!
众人这通闲话工夫,山丘下乱事渐平,王准提着绣袍,兴冲冲奔上山丘,叉
手行礼道:「启禀卫帅,诸位大人,白莲逆匪已然尽数被指认而出,共擒杀逆党
三百七十三人,标下特来复命。」
「好,逆贼一网成擒,多赖大人奇谋妙策。」周遭文武弹冠相庆,一场祸乱
消弭无形,众人都可记上一功。
丁寿面无波澜,淡淡道:「百姓伤亡多少?」
「这……」王准欣喜之色顿时退散无踪,纠结道:「贼人最后暴起作乱,妄
杀了许多裹挟百姓,约有个二百余人吧。」
王准这话说得多少有些心虚,那些死去百姓有被白莲教人狂性大发胡乱砍杀
的不假,却也有近乎半数是被官军弹压时射杀导致,他心知丁寿等人一直在山丘
上观战,不难辩出他话中真假,故而心中惴惴。
丁寿没有去揪王准话中错漏,只是仰天一叹,「百姓何辜,因丁某一念之故
,无端受累枉死,唉,丁某愧对这二百余冤魂啊!」
「大金吾不必萦怀,白莲教逆谋所图非小,一旦事发,祸及的何止这二百生
灵,牺牲这小股百姓,全了皇城安危,功在亿万生灵,壮士断腕,亦属无奈,缇
帅还是宽心为上。」柳尚义温言劝解。
「请大人宽心为上。」周边众人齐齐躬身。
「将死者收敛,厚恤家人,其余百姓愿回城中者听其自便,若要返乡的发放
盘缠,不得为难。」丁寿再度喟叹一声,斜上抱拳道:「某自当上表,向陛下请
罪。」
王准躬身领命,却没有立即退下,站在那里欲言又止。
郝凯见丁寿神情落寞,心中正自不安,又见手下傻愣愣站在那里,怕他再引
起上司不快,喝道:「领了卫帅之命还不快些去办,胡乱磨蹭个甚?」
丁寿摆手制止郝凯,「你还有话说?」
「是。」王准偷望丁寿,见他并无不满之色,又瞧瞧冷眉冷眼的上司郝凯,
立时低眉垂眼道:「属下以为,大人大可不必为下面那些百姓难过自责……」
「哦?」丁寿对这个年轻人有了些兴趣,「却是为何?」
「这些百姓如今看来凄惨,大人却不知他们只是稍经挑拨,便劫掠行商,更
是贪心不足,欲仗法不责众,聚往城中劫掠,此等样人,失却律法监督,便纵欲
为恶,早晚也是从贼为盗的结果,大人将他们逐出九城,何过之有?如今他们死
于城外,也是利欲熏心,罪有应得!」
丁寿抱臂沉吟片刻,忽地一笑,转首道:「侍御是两榜出身,熟读经史,觉
得这孩子所言可有道理?」
柳尚义抚着唇上短须,思忖道:「这个嘛,的确不无道理,人之性恶,生而
有好利焉,那些百姓若非心存贪念,也不会一路到此,中了官兵埋伏,虽说可怜
,但也算咎由自取……」
丁寿仰天大笑,慨叹道:「孔子曰人性本善,荀子谓人性本恶,善焉?恶耶
?丁某私以为全不为重,人之为善行恶,非出自本性,而在于世之教化引导,惩
戒规范,丁某身负皇恩,仰食君禄,为官不尽教导百姓之责,已是失职,反以利
诱之,导其向恶,可谓罪上加罪,如何能辞其咎?」
柳尚义揣度片刻,霍然警醒,躬身一礼,「缇帅教诲,尚义铭记。」
「宗正兄言重。」丁寿扶起柳尚义,又转头对王准道:「小家伙,你以为呢
?」
「属下愚昧,见识短浅,请卫帅降罪。」王准躬身请过。
丁寿笑道:「降罪一说便免了吧,你立了大功,该受赏才是,你如今还只是
个捕盗校尉?也罢,今日起便是总旗官了。」
「还不快谢过卫帅!」见王准埋头不应声,郝凯急忙催促。
「谢卫帅恩典,属下不敢领受。」王准沉声道:「下面百姓是受属下等人挑
拨,乱法犯禁,劫掠商旅,请卫帅治属下诱民教唆之罪!」
丁寿微笑:「你等是受命行事,罪在本官,与尔等无干。」
「属下还要向卫帅请罪,」王准还是不敢抬头,「为了取信白莲教匪,属下
对卫帅多有不敬之言,还……还要遭劫商旅将账记到卫帅头上。」
丁寿一愣,旁边郝凯连声怒骂:「你这搅事精混账东西,胡言乱语,不是坏
卫帅名声嘛!」
「罢了罢了,」丁寿笑着挥手,「你让他们来寻我也是不错,这笔账本官认
下了,立刻安排人沿途搜寻遭难商旅,有何损失照价赔偿。」
「功是功,过是过,你也不必记挂在心,安心领受升赏就是。」
「谢卫帅。」王准再行一礼,告退下了小丘。
「老郝,你手下这小家伙有些意思。」丁寿有感而发,王准不怜悯那些有过
抢掠行径的百姓,却还知晓念着那些沿途遭难的旅客行商,可见其心中并非全无
是非。
「这个夯货,教卫帅您见笑了。」郝凯挠头傻笑。
柳尚义笑道:「王大川贼党授首,还意外破获了白莲教逆谋,据说厂卫还擒
获了许多绿林大盗,托卫帅之福,下官辖境日后当安靖许多。」
「此番有赖诸位臂助,也算功德圆满,丁某已在府中设下便宴,为诸位庆功
。」
众人纷纷称谢,「多谢大人费心。」
于永立在人群中随声附和,心中却有些吃味儿,钱宁、郝凯各有功绩,自己
手下却没捞到一条大鱼,万一被卫帅从此轻视,可如何是好,正自纠结,余光斜
睃到一条人影飞奔而来。
「卫帅,常掌班来了。」
丁寿回身看到常九,热络地打了声招呼,「老常,来得正好,领上东厂的哥
儿几个到我府上饮酒去……」
「大人,酒宴暂时饮不得了……」常九满头是汗,一脸焦急,「出事了……
」
*** *** *** ***
三具尸体,整齐地平躺在三张长条木桌上,丁寿神情凝重,看着在桌前忙碌
不停的杨校,缄默不语。
「大人,三位掌班身上除了刀伤和棍伤,并无有中毒迹象和暗器伤痕。」杨
校勘查完毕,向丁寿回报,三眼雕计全因被王大川临死一击重伤,不得已丁寿只
得向柳尚义借将。
「河北三虎功夫如此了得?竟然以二敌三,毙了东厂三名掌班?」丁寿蹙眉
自语。
「断无可能!」常九斩钉截铁道:「东厂派出擒拿各路匪盗的人都是经过老
计盘算安排,可以说十拿九稳,绝不会失算。」
「郉老虎的揆天大阖棍走的是刚猛一路,陆坤的三十六路大力神棍也是以强
横著称,不是属下夸口,便是两个郉老虎,以硬碰硬,也断不是陆坤的敌手。」
陆坤的天生神力丁寿亲眼所见,两膀可说有千钧之力,丁寿扪心自问,便是
他与陆坤对阵,也只有以巧力取胜,当下轻轻点头。
「公羊的杆子鞭法自不必说,那九枚淬毒飞梭也是神鬼难防,乌金虽身肥体
胖,但他的分筋错骨手是自幼便下过苦功的,变化巧妙,最善近战,他二人一远
一近,配合天衣无缝,孙虎的八卦刀如何能胜!」
话到此处,常九含恨顿足,激愤道:「因而我实在想不透,他们三人如何会
折在那二人手中,除非……有旁人帮手。」
「帮手?」丁寿眉峰舒展,「河北三虎该有三人,会不会是那另一个……」
「不会。」杨校果断摇头,「三虎的另一人八年前便已投身公门,与他两个
盟兄断了往来。」
「既然一个头磕在地上,关系岂能说断就断,保不齐那人还和这两个贼人藕
断丝连,投身公门不过掩饰身份……」十二掌班共事多年,常九如今一门心思替
几个老伙计报仇,宁可杀错,绝不放过,阴恻恻道:「杨捕头如何就能笃定与那
人毫无关系?」
「因为杨虎如今正在真定府捕盗御史甯大人麾下效力,不会擅入顺天府境内
,常掌班若是不信,可自到真定核实。」杨校冷冷言道。
「常某自然会去,管他是谁,动了我东厂的人,我要他血债血偿!」常九咬
牙切齿道。
见二人争执将起,丁寿满心腻味,皱眉斥道:「尚且不知凶手是谁,还不是
窝里斗的时候!」
常九讷讷退到一边,呼出一口浊气,丁寿平缓语气问道:「杨捕头,可还有
别的眉目?」
「乌掌班与公羊掌班俱是死于刀下,陆掌班致命伤虽是头顶挨了那一记重棍
,但左腿及右胁各有一处刀伤,故而小人判定,这使刀之人方是真正关键。」
「孙虎的八卦刀绝没有这个本事!」常九插言。
「大人请看。」不理常九,杨校捧出一块红布摊开,里面盛放着九枚断成两
截的飞梭,「这想必便是公羊掌班所用暗器了?」
见杨校对自己态度冷淡,常九心中有气,闷声不答,丁寿转目看去,常九只
得老实颔首承认,丁寿扭过头示意杨校继续。
「从这九枚飞梭断裂位置看,当是被人一刀所断,想是公羊掌班也觉情态危
急,一次将防身暗器全部使出,不想歹人刀法高明,一刀之间将这九枚飞梭全部
斩断。」
「江湖传言,杨虎的流云刀法技艺精湛,如行云流水,同时斩断这九枚飞梭
当是不难吧?」常九念念不忘三虎中人。
「莫说流云刀,世间可以同时毁去击落九枚飞梭的功夫还有不少,可是能一
刀之间断纹裂痕俱在同一处的,实不多见……」杨校道。
丁寿有些不耐烦,「别遮遮掩掩的,直说是谁?」
杨校看着二人,一字一顿道:「九转回雁刀,刀回落九雁。」
「大盗刘三?!」常九失声叫道。
「什么来路?」丁寿蹙眉发问。
常九想起这位爷对江湖绿林的事情不甚了了,急忙解释道:「启禀大人,这
刘三本名刘惠,也是河北一员响马大盗,其人行事狠辣,手段凶残,只是犯案不
频,未如王大川等为祸剧烈,其成名刀法便是」九转回雁刀「。」
丁寿不解,「此等贼人为何还不缉拿归案?」
杨校禀道:「刘贼行踪诡秘,犯案从不留下活口,是以公门中连他真实样貌
也不知晓,只是从其」九转回雁刀「推测,该是出身于雁行门,可是雁行门十数
年来人才凋零,寻踪访迹甚是不易,故而……人犯一直未曾到案。」
丁寿无奈叹了口气,他当初打草惊蛇,除了算计将王大川逼出顾府,也想着
搂草打兔子,干脆把那些有案底的绿林草莽们一勺烩了,他此番调动各方人马,
也需要多分润些功劳出去,反正人又不是在顾家抓的,顾北归难担干系,他对顾
采薇也有交待,而且据说那位脾气火爆的未来丈母娘,对这些绿林人士也是好感
缺缺,正好可以趁机卖好,没成想正以为得计之时,迎头被浇了一盆冷水。
「百密一疏啊!!」二爷的牙床不觉开始疼了……
注:天理教杀进紫禁城的「从来未有事」毕竟只有大清朝才出现,思来想去
还是不能夺了这些白莲教徒子徒孙的风头,就这么处理了吧。
「市井游食无业之人,如酒保、磨工、鬻水者,皆逐之四出。千余人集于城
外东郊,持白挺劫人,声言自分必死,欲甘心剌(刘)瑾,(刘)瑾惧,乃复之
。」不管是不是刘瑾怕了才取消驱逐这事,锅就先让丁二背了。
历史上锦衣卫干这种打入敌人内部卧底,骗取信任后再把你卖得裤衩都不剩
的套路是驾轻就熟,宣德六年时两个杀人强盗因为被官府追得狠了,脑袋一热想
玩票大的,约了人想埋伏着把朱瞻基给做掉,结果队伍中混进了锦衣卫,集体凉
凉,「锦衣卫获二盗焉。盖盗尝杀人,官捕之急,遂私结,约候车驾之玉泉寺,
挟弓矢伏道傍林莽中作乱。时有捕盗校尉,亦变服如盗,入盗群之中。真盗不疑
,竟以其谋告之,遂为所获」(明 陈建:《皇明通纪法传全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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